撰文/ 王子燁 鞏曉莉 編輯/ 王子燁
因為韓國最有"輸出價值"之一的男星玄彬，因為一再被翻拍的經典文本、因為要一睹盪唯繼《色﹒戒》後的再度發力……總之，《晚秋》創造了去年釜山電影節最快賣票的紀錄。本片更使得盪唯在去年有韓國奧斯卡之稱的"百想大獎"中奪得影后。3月23日于內地公映的 《晚秋》有著文藝片標配──失意的女人、蕭索的風景、不合時宜的愛情，以及──濃霧。它腔調細膩、文藝氣十足，但如果把它當做一部高潮迭起的類型片，那妳就輸了。
四度改編：鐵打的"安娜"，流水的"勛"
韓國人民對《晚秋》有多熱愛？自1966年被導演李晚熙首次創作後，《晚秋》在上世紀被日韓導演三次改編搬上銀幕。這次金泰勇率領的"盪唯+玄彬"陣容是《晚秋》的第五個版本、第四度改編。
李晚熙的最早版本已被蓋棺定論認為是韓國藝術片歷史上的佳作，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費穆的《小城之春》在中國文藝片史上的地位。雖然《晚秋》的故事格局聽起來更Drama──畢竟無論哪個版本講述的都是女囚犯和男混混剎那相會又無疾而終的愛情，但1966年的《晚秋》也好，1948年的《小城之春》也好，它們更符合上個時代大部分電影人共同的美學追求──質樸、含蓄，片中總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尊嚴感。但遺憾的是，對於絕大部分影迷來說，1966年的《晚秋》是個触不到的神作──因為年代久遠，李晚熙的《晚秋》至今已沒有完整膠片保存。
但對於一部電影的保存，翻拍是一種更積極的方式。此後4個版本、跨越近50年的《晚秋》用不同形式將李晚熙的故事傳承下來。1972年，日本導演齋藤耕一將翻拍之作重命名為《約束》，此片也是齋藤耕一的代表作。全片彌漫在一種陰郁的氣氛中，畫面凄美婉約，不同於風華正茂的盪唯，《約束》中女主人公的扮演者岸惠子彼時已年近四十，無論在外形上還是氣質上都更加凄楚和滄桑。1975年，韓國導演金綺泳將《晚秋》改名為《肉體的約束》，欲望和束縛從片名就可見一斑。拍攝于1982年的金洙容版《晚秋》與齋藤耕一版本有異曲同工之妙，皆以唯美著稱、皆著重景物刻畫，有評論甚至說"簡直有著《雪國》的風韻"。在1966年的版本中，安娜的身份沒有太大變化，一個得到3天假期的女囚，但女主角入獄的原因像個懸念，直到影片最後一刻才揭開。而男主人公"勛"在第一版中是個假鈔製造者，後几個版本雖然都是混混但社會分工不同，直到金泰勇這個版本，勛有了最新職業──牛郎。
導演功力：多了些用力，少了些韻味
這次金泰勇將《晚秋》的故事設定在了美國，女主角設定成了一個中國人，於是就有了這出──一個韓國牛郎和一個中國女囚，在美國巴士上邂逅又在西雅圖用英文談戀愛的故事。兩位主角──盪唯和玄彬亦是國際化女星+本土超人氣帥哥的強強組合。
原版的《晚秋》是含蓄的，正如片名一樣，整個故事都如行將即逝的秋天一樣，灰暗冷靜、悵然若失。女囚有3天假期，但她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面，衹是獨自一人在荒冢為母親哭泣。它的含蓄更表現在男主人公甚至不敢問女孩名字，直到生死離別的最後關頭才問出口。而最新版本的《晚秋》，雖然西雅圖始終沉浸在濃得化不開的霧中，但安娜平白多了一大家子吵鬧世俗的親戚，儘管導演可能想表達"最大的孤獨是身處家庭中仍然能感覺到寒意"，但金泰勇並沒有他偶像李安那種"麻將桌上人情世故一語點破"的穩准狠，亦沒有或《飲食男女》或《喜宴》里對中國式倫理的概括能力，几場"安娜眾親友吵架戲"拍得神形皆散，原形畢露。金泰勇2006年的家庭倫理戲《家族的誕生》儘管票房不佳，但片中對韓國當代家庭關係的解構使其獲獎不少，難道是對家庭倫理的熱愛使得導演在一部几乎是女主角的獨角戲中，愣要活生生變出一家子人？
同樣有"戲過了"嫌疑的，還有几場在很多評論中被認為"精彩一筆"的戲。比如，安娜和勛在廢棄的遊樂場看到遠處一對戀人，勛和安娜遠遠給那兩人配音。這本來是個蠻清新的橋段，但導演用了一種頗戲劇性的手段展示──配著配著音，那對戀人變成舞台劇的一幕，最後跳起了一段現代舞。再比如，安娜在母親葬禮上的一場爆發，面對舊時戀人借題發揮，忽然崩潰。當然，在另一種評論中，"戲中戲"構成了一種超現實主義的跑題之美，而盪小姐的爆發完全是"影后級"的發揮。
所以文藝這事兒見仁見智，評判標準全在於妳是悲觀主義者還是樂觀主義者，是現實主義者還是浪漫主義者，是邪惡的陰謀論觀眾還是善良的小白兔觀眾。
小說VS 電影
電影沒拍到的，書里全寫了
拍完電影之後導演金泰勇寫下了這本書《晚秋》，猶如電影的畫外音或者人物的編外傳，他"希望能通過文字來展示電影無法展示的魅力"。
但真正好的電影無需解釋，拍到了就是拍到了，沒拍到的正是需要觀眾想像的部分。所以這本《晚秋》與其說是一本提供更多線索解讀電影的書，不如把它看成是導演的一次"絮叨"──妳知道，文藝青年總有很多話要說，拍不進電影裡的他全寫進書里了。
激情戲
文字版《晚秋》有激情也有"車震"
電影情愫暗涌卻無處宣泄，小說顯然來得更加肆無忌憚。"這是久違的激情、久違的溫度、久違的擁抱，安娜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種歡愉可以是強烈的。不是柔腸百轉，而是天崩地裂……"濃霧中，回程的汽車被迫停下來，當所有乘客都下車等待時，留在車上的這對剛剛相識的戀人卻正在上演一出惊心動魄的交融──安娜與勛最終完成了在開場時的未盡之事。這個行為是情感的自然生長，小說中的"車震"處理自然、妥帖、純粹而美好，並未影響愛的純洁。但在電影中，這段本可以"升華"的設定被改成了一段長達20秒、被認為創造了"韓國影史上最長一吻"的吻戲。試想，如果這場激情戲得以成形，對於盪唯來講，《晚秋》變成另一部《色﹒戒》也未可知。
男主角
原來是千里尋母
在書中，導演也給"販賣愛情的男人"勛做了一個交代。為了尋找母親，完全不會英文的勛來到加州，一開始打工，但自從母親與一個賭徒糾纏不清之後，為了滿足母親卑微的感情，他承擔起那些債務，衹因為父親臨走時說的那句"好好替我照顧妳的母親"。這個故事聽起來比韓劇中的狗血愛情故事還要讓人匪夷所思。還好，電影中並沒有對這些展開描述。
女主角
"面癱"背後都是內心獨白
在對盪唯表演的眾多評價中，"面癱"最為毒舌。事實上，導演就是想將安娜處理成一個看起來絕望，對周遭充滿排斥情緒的女人，對於盪唯而言，所有的故事都要走內心戲。
當和勛去餐廳吃飯，侍者問她名字時，畫面中的盪唯呆住了，半天沒說話，這時候其實飄過的畫外音是："她不習慣向陌生人說出自己的名字，因為當'2537'太久了，早就對自己的名字陌生了。"
當與勛乘坐西雅圖水陸兩栖的"鴨子巴士"時，"面癱"的她其實是在想，曾經的自己那么希望跟另一個男人一起乘坐鴨子巴士，卻始終未能實現，過了這么多年之後，此刻的自己竟然跟一個剛剛認識一天的男人並肩坐著，"或許總有一個人，會奇妙地進入妳的生命里，坐在妳一直為別人保留的那個位置上。"
其他人物
還好他們沒有出場
書中對每一個出場的人物都做了交代。安娜始終戀著的王晶，自私、膽小、懦弱，作為家境普通的異國華人，大學畢業的他卻遲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後拋棄了安娜，選擇了富商的獨生女﹔跟勛歡度良宵把錢丟在桌上的吉順，是一個事業型女強人，沒有時間和精力為愛情遷就他人﹔對勛苦苦迷戀的闊太太玉子，厭倦了眼前奢靡卻空虛寂寞的生活，希望在皺紋還沒有爬滿整張臉之前找回青春和愛情﹔電影中一出場就死去的安娜的丈夫，在小說中很飽滿，他深愛著安娜，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卻生性敏感多疑，最後在自己一手釀造的家庭暴力中被安娜誤殺……故事中的每一個人都充滿了韓劇式的極致，要么拋棄妻子，要么千里追蹤買凶殺人。為了增強戲劇沖突，這些人物被過分渲染，顯得格外不真實。但也許3天72小時的愛情本身就不真實。
對話導演金泰勇
《晚秋》的味道是一種命運的味道
問：蟄伏了5年，為何選擇《晚秋》做開關之作？
答：這個故事本身就有無法抗拒的魅力，我本人僅聽到"一個女人從監獄里出來，遇到一個男人，然後又再次回到監獄"這三句話，就被完全吸引住了。
問：對影片中玄彬和盪唯的表演怎么評價呢？
答：我很早就認識了盪唯，在劇本創作階段就希望能由她來出演。韓國女演員通常比較可愛、秀氣，盪唯很帥氣，這樣的氣質很特別，她有獨特的優秀演技。玄彬不僅有美男子的外貌，更表現了悲傷，看他們表演是一種享受。
問：其他几個版本的《晚秋》更像是女主角的獨角戲，但在妳的版本里給男主人公一個新身份，為什么？
答：《晚秋》的几個版本都是講述女人的故事，起初我也這么想，但後來我開始構思勛這個角色，他應該是個慈愛而溫暖的人，亦父亦兄，有穩定感、安全感又有情慾。勛的職業也是滿足女人，需要和女人戀愛，我加重了男主人公的戲份，所以有勛醉酒後交給媽媽錢的場景，遺憾的是最後這些戲份還是刪除了。
問：為什么會選擇把故事放在西雅圖，而不是亞洲的城市？
答：因為雨與霧而做出的選擇。兩個主角究竟要在哪裡相見，我其實考慮了很久。太過浪漫或太過荒涼的地方，都會讓人覺得有負擔。而西雅圖卻好像在浪漫中帶有一絲凄涼，我們將60年代作品中的"落葉"，換成了潮濕的"霧氣"，最終就選定了西雅圖這座憂郁、陌生甚至有些奇怪的城市。
問：為什么想到要寫這本同名小說？一部電影需要靠文字再解讀嗎？
答：在影像化的世界里，我們可以看到人們的言行舉止，但是看不見他們內心的掙扎，文字卻恰恰彌補了這樣的缺憾，尤其是如《晚秋》這樣的文藝類作品。妳可以通過小說看到安娜和勛的整個人生，一個明媚如春的女子怎樣變成了一個對世界不抱任何希望的人，一個善良正直的男孩怎樣變成了出賣肉體的牛郎，《晚秋》的故事里有命運的味道。
影評 可惜盪唯演過《色﹒戒》
像《晚秋》這種一開始就告訴觀眾"截止時間"，並在几十個小時內讓男女主角完成邂逅、產生愛情並最終分離的片子要拍好很難。這樣的主題和密室殺人有點像，難得這部節奏緩慢、台詞不算多的電影能引人入勝。72小時的愛情故事都在西雅圖的霧里發生，殺過人的女主角出獄參加母親的婚禮，遇到高級應召男郎的男主角，兩人相愛，而作為背景的霧似乎是愛情的線索。兩人拋開身份在遊覽車上肆意歡笑時，霧散﹔情到濃時讓人期許未來又看不清未來時，霧濃﹔回監獄的車上，兩人玩笑似地為自己編造了新的身份故事，霧又開始慢慢散去。在開放式的結局中，窗外似是云淡風輕，安娜無論在愛情里等下去，或是轉頭回到現實的生活中，都不過是再次走進霧中而已。
盪唯的表演固然在水准之上，可惜惊喜欠奉，因為片中的安娜實在給人"另個時空的王佳芝"的聯想。她有王佳芝的隱忍，因為執著于自己而無法掌握真實世界的遊戲規則。看到她這樣舉重若輕地去塑造一個人物，難免隱隱失望，因為相似的氣質，她早在5年前就已擁有。倒是一貫在偶像劇中演著"高帥富"的玄彬是個惊喜，從一開始在鏡子前撥弄頭髮的浮誇就已不動聲色地展示演技，骨子里浮誇的人沒辦法真正地演好浮誇，衹有對角色可以真正冷眼相觀的人，才在几個動作間就可以做到。而在中國餐館里和安娜的前男友發生爭執的一場戲裡，勛的善于察言觀色和超脫油滑後的機敏讓人會心一笑。據說韓國媒體反而大多對玄彬的表演感到失望，卻對盪唯的評價大多給予"惊艷"二字，可見演員給人的印象也有陌生化效應──比起期待過高而讓人失望，還是給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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